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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凤配虚凰(上)
 假凤配虚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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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混听罢,低头抚着自己细长的手指,自顾自地笑了。

 转眼午时已到,婚礼继续进行。

 司马德宗身着喜服,待在正殿中央,看着新娘款款走近。

 从殿门到墀下长长十丈的距离,王神爱由媵人扶着一路趋来,步态娴雅从容,长长的裙裾曳于身后,如一抹凝红的血。

 先是沃盥礼,司仪将金盆高举过头顶,司马德宗牵过她的手,在盆中一蘸,冰凉的水侵过指尖也淹没了她的心。新人对席入座,司仪切下一片彘,以筷夹着送到王神爱边,她却迟迟不肯张口。司仪尴尬之下,不免望向一旁,司马德宗惊讶道:“娘子你真傻,连都不吃,那全都归我了,嘿嘿”说罢亲自接过彘,全部进嘴里嚼完,唆了唆指头上的油。

 接下来是结发礼,司仪将匕首递到她面前“请太子妃断发。”

 萧楷忿忿地望着她,王神爱的眼光透过红纱在他脸上迂回一瞥,迅速地别开,木然接过匕首。她依言割下一缕发,与司马德宗的到一起,共同放进锦囊里。这里越是喧嚣,越衬的凄凉,仿佛这诺大的寝殿不是皇宫,而是一座坟墓。

 最后是合卺礼,御郎斟两杯清酒,呈到新人跟前。司马德宗端起一杯呷了口,然后换另一杯。清光兀自在杯底潋滟,照见新娘浓墨般的乌鬓,和半边晦莫如是的脸。只听媵人唱起祝酒歌:“一杯开扉,两杯喜泪,三杯五杯恩情似水”

 王神爱面无表情地端起来,准备将半盏残酒一仰而尽。她闭上眼,把凉盏送到边。突然一声裂帛,头顶的鲜红被撕的粉碎。还未回过神,手里的酒杯就已经啪地裂了。

 萧楷横身站在前面,冷冷盯着她,像是在说:“跟我走。”女子摇摇头,眼里含了的泪,亦像在说;“对不起萧楷,我不能害了你。”她的瞳孔里像锁了面镜子,反出所有悲哀却无力逃脱的宿命。

 大殿中哗然四起,指责、嘲骂声包围过来,像窒息的洪水淹没过来。而萧楷只有一腔的愤懑,烧得心涸如死。地狼籍的红纱,一如他卑微可笑的痴心。

 “大胆狂徒,你是何人”太监扯着比女人还尖细的嗓子,颤颤地指着他,立即有几个侍卫蜂拥而上,将他团团围住。萧楷轩眉一振,大袖翩然一甩,那些铠甲侍从们顷刻间摔倒在地,手中所使的剑戟也扭成了一堆废铜烂铁。

 “来人啊救驾”宾客作一团。孝武帝拍案而起:“放肆,你好大胆子若不束手就擒,朕一定要你人头落地”

 萧楷长笑一声:“我今能来,就不打算活着出去。”

 他一长剑,纵身越上瓦檐。百十个羽林卫蜂拥而上,锵啷几声,数百把白刃峥然弹出鞘。众人惊呆了,王练之口大喊:“萧楷,当心”男子在疯狂砍杀中回眸一笑,脸上渐了血迹更加妩媚动人。一路跃过太极殿顶,黑发扬狂舞,宛如九天玄神的阿修罗。

 司马道子闷哼道:“呵,想不到金貂轻酒的贵公子,原来藏着一身好功夫。“他转头吩咐身边人:”元显,去把那逆贼的人头提来

 司马元显略一颔首,与羽林军们相互递个眼色,一齐纵身而上。

 数把寒刀飒飒劈,随着那一对描金红烛此长彼灭,渐渐晃花了人眼。萧楷虽勉强应付,体力早已亏损了大半。他稍不留神,刀尖划破前襟,发劲极狠,将口豁出一条半尺长的血口子。

 然而司马元显并不罢休,反而像嗅到血腥的狼,愈发凶狠嘶狂,推刀将他到退无可退的死角。噗嗤,又一声钝响,刀峰已透他琵琶骨,整个人被钉在紫檀殿门上。

 “不”仅仅是一刹那,眼泪夺眶涌出,王神爱张开嘴,刚想惊呼,却怎么也发不出声来。君羽在背后悄然捂住她的嘴,竭力劝道:“神爱姐,你冷静点,如果让别人发现,是会害死他的”

 萧楷左手握紧刀刃,死命一,鲜血仰天溅,染红了他硬的眉眼。右手突变鹰爪,锁住前面侍卫的喉咙,狠劲一捏。喀嘣,甚至来不及惨叫,那人已听见自己喉骨寸寸碾碎的声音。淘书客taoshuke司马元显大惊,犹豫着退出数步,只将刀尖一律对准他。

 “谁还敢来”萧楷冷冷扫视一圈,锉了暗花的刀身上殷红如许,一股腥热顺着血槽蜿蜒而下,映着他杀气腾腾的眼,愈发显得刺骨狰狞。

 萧楷挥刀砍开一条血路,跌跌撞撞奔到门前,突然停住脚。他脸涨得紫红,两只脚缓缓离开地面,像是一具被谁操控的木偶。那人一手掐着他的脖子,轻轻松松将他拎了起来。

 “桓玄”男子挣扎着,从牙里挤出几个字。桓玄冷笑着,五指都捏的凸筋变形:“萧楷,是你自己找死,怨不得旁人。”刚想用劲,一只手已经扣住他的脉腕,迫使他发不出任何力气。

 谢混眯起凤眼,慢条斯理地说:“桓将军,陛下在此,恐怕容不得你擅自做主吧。”

 桓玄眼中的杀厉一闪而过:“这种叛贼死有余辜,你这般护着他,难不成是一伙的”

 僵持许久,两人互不放手地对峙着,都是脸色苍白、眼神倔强。

 “都给朕退下”孝武帝霍然起身,从大殿深处踱下来,走到萧楷面前“你是北府兵的校尉”

 随扈的侍卫手执铜戟,朝他膝盖狠狠一敲,萧楷吃痛跪下:“正是小人。”孝武帝点了点头:“不错,还算有几分胆。倘若你如实代,朕或许网开一面,给你留个全尸。说,是谁指使你来的”

 萧楷鲁地抹干嘴边血迹,傲然道:“没有人指使,是我自己一人的意愿。”

 “哦”武帝长眉微拧,显然对他的话很是怀疑“那你又是为何而来,难道与太子有过结,还是另有其他所图”

 “我”萧楷张了张口,用余光瞥了眼王神爱,此时她面色憔悴,髻上的钗簪都松散了,眼里有抑制不住的泪光。那一瞬间,他分明感到心里有种痛翻江倒海。不,绝不能连累她。

 想到这里,他于刃丛中仰起头,睥睨一笑:“陛下要杀要剐,息听尊便,何必非要找些不相干的理由。我既然不怕死,便不怕再多一重罪名。”

 “放肆”武帝然怒了,指着他的鼻尖道“把这个大逆不道的孽障,给朕拖出去砍了,枭首挂在东华门上,示众三

 “陛下”王练之等人立刻出来谏,被武帝漠然打断:“谁敢多言,就跟他一个下场。”

 那边王神爱如五雷轰顶,不顾一切地要挣扎过去,君羽阻拦不住,只好狠狠在她后脑敲了一下。等摆平了王神爱,她才从地上站起来,朗声喊道:“父皇,你不能杀他”

 孝武帝一怔,不由皱紧了眉头:“君羽,你还嫌今天闹的不够莫要仗着得宠,就太过放肆。”

 眼看那些侍卫就要上来拖人,君羽膝下一软,扑通跪在孝武帝脚边:“父皇,你如果真要杀他,那就先从我尸体上踩过去。”

 “为什么这个逆贼与你有何干系”

 “因为”君羽咬着下口而出道“因为我喜欢的人是萧楷”

 她这声虽然不大,却足够让所有的人都能听清楚。大殿里刹时变的静如死寂,一遍遍回着她的声音。王练之背部僵直,像听到了什么噩耗般,心底冰凉碎裂。

 “练之,你没事吧”裴绍扶住他摇晃的身体,却被他烦躁地推开。王练之竭力抑制住内心的,面上始终保持平静:“不碍事。”

 谢混在旁边淡淡听完,什么都不说,角略微上挑,化成一抹似是而非的笑。

 假凤配虚凰中

 孝武帝怒极,盯着她的眼睛问:“你方才说什么”

 “我说,我喜欢的人是萧楷”

 啪脆声乍响,君羽的面孔被偏到一边,白皙的颊上浮起五道红痕。这一巴掌像是憋足了力气,掴的她耳内轰鸣,眼前天昏地暗,差点载倒在地上。喉咙里腥甜腻滑,血像细小的蛇一般,从嘴里蜿蜒淌了出来。

 孝武帝收回手,瞳孔内的情绪由于愤怒迅速波动。陈淑媛见状,急忙跪倒在他脚边,哭着央求:“陛下息怒,公主年幼无知,不过一时受人惑。请您看在她母妃的份上,饶她这一次”

 君羽死咬着下,不让眼里的温热滚出来。其实自打出生到现在,还真没人这么甩过她耳光。如今已是骑虎难下,也只好硬着头皮演下去。

 “你记好,朕不过是顾念你母妃旧情,后再敢放肆,朕绝饶不了你”孝武帝说罢,吩咐左右侍从“把这孽子关到含章殿,没有朕的口谕谁也不许放她出来,萧楷暂押天牢,三后枭首示众”

 含章殿里,不时传来刺耳的摔砸声响,伴随着一个永不停歇的叫嚣。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君羽使劲敲打着,仿佛有足够力气就能撼动这苛重的大门。夜深沉,四野寂静如死,连蝉蜉也悄然噤声。明月穿窗入户,将殿内映得灯影寥落。

 虽不是对萧楷有什么念头,却不忍心见两个相爱的人再彼此折磨下去。那天在霞光亭里,王神爱强颜欢笑。瞻园里,萧楷见信黯然神伤,这些她都看在眼里,倘若不管不顾那也绝不可能。如今已经过了两天,只怕再过几个时辰,萧楷就该问斩了。王神爱还困在太极宫,夜守着那个傻太子,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正想着,门外的锁链突然响了,她惊得退到墙角。只听一个细弱女声悄悄说:“公主,是我。”

 细柳蹑手蹑脚地进来,放下一只藤编篮子,从里面取出黍饼和稀粥,递给她:“公主,陛下有旨不准给您吃食,这是我趁厨娘不在时拿的,您将就吃罢。”

 君羽两天没进食,早饿的头晕眼花,乍见有稀粥黍饼,高兴地抢过去,一顿狼虎咽。细柳见她饥不择食的模样,知道是饿的太久,忍不住用袖子沾了沾眼角。

 “细柳,你能不能帮我打探一下外面的情况”

 细柳涨红了脸说:“公主,奴婢不知那位萧公子对您做了什么,能将您惑到这种地步,既然他已经被收押到天牢,奴婢劝您也看开点,早些放手才好。

 “天牢具体在什么地方”

 “据说在北府营附近。”

 君羽费力地咽下一块黍饼,突然问她:“对了,我记得上回芜菁把含章殿的钥匙交给你,还在不在身上”

 细柳摇摇头说:“不不在,公主别问了。”

 “说谎。”君羽蓦然抓住她的肩膀,问道“细柳,我平待你也不薄,难道这个小小的要求,你都不肯答应”

 “不是奴婢不答应,实在是有旨在先,没法放您出去。”

 “怎么会没办法,你将钥匙借我一晚,赶天亮前再送回来,只要你不说,哪还会有第三个人知道。就算被人发现了,也有我来承担,保证不会牵连到你。”

 细柳犹豫了一下,从里接下串钥匙,到君羽手里:“公主的大德,奴婢无已为报,这已是能为您做的最后一件事。”

 君羽接过钥匙,感激地点了点头:“细柳,我答应你,等这件事情过后,一定放你们姊妹出宫团聚。”

 匆匆换了身短打,推开厚重的殿门,她蹑着步子鱼贯出去。细柳收出目光,倚着门缓缓坐到地上,窗外那一轮明月安静蛰伏,静谧而恬美。

 黑暗中颓然有了一丝光亮,似是女子窈窕的形影。细柳还未看清,白凌已经套上了她的脖子,喉咙猛然收紧,惶恐地挣扎了几下,两行泪滑过苍白面颊。

 “是你”细柳大张着嘴,费力地想唤出那人的名字,然而喉管依然被勒断。白凌遮住了她的双眼,在风中悠悠着,飘然飞。风从耳畔呼啸而过,哀婉回旋。

 赶在东华门关闭之前,君羽随着一群监娥蒙混出城。去哪呢细想之下,似乎也只记得去王家的路。现在去找王练之,应该还来得及。

 王府内斋,夜风袭袭吹入,扑灭了案上一对描金红烛。月投在男子清峻的眉间,映亮了他光洁的白袍。听出动静,王练之警惕地问:“谁”

 小厮扣窗应道:“回公子,有个陌生人执意要见您。”

 “陌生人”王练之烦躁地捻灭烛火,皱眉道“我累了,打发他走。”等到门阖上,他突然又回过身。“等等,让他进来。”

 微白月光顺着隙灌进来,仅仅一瞬又黯了。外头进来一人,推门笑道:“练之兄,几天不见,好大的架子。”

 王练之以为自己眼睛花了,疾步过去,差点撞翻桌上的烛台。“公主你是怎么出来的”君羽道:“腿长在我身上,要是想走,当然谁也拦不住。”

 想到她前天在婚宴上大胆的表白,王练之不由黯沉了脸色:“公主深夜来访,可是为了阿楷”

 “先别管那么多了,救人要紧。”君羽一把捉住他的手,急忙拖出门去。五指相扣,徒然有冰川消融的暖意。这一次,他没有恼怒出手,任由她紧紧握住。

 夜笼罩下的秦淮河,轻薄犹似寒纱。一河之隔的正官道上,远远传来马蹄声。马上的男子一手控缰,一手揽住怀中人,猎猎狂奔。

 “练之,这离天牢还有多远”

 “大约有十里脚程,路上若没人盘查,不出半个时辰就到。”

 君羽点点头,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脖子,出来的仓促,衣服略有些单薄,夜风钻进袖口里,起了一身皮疙瘩。王练之觉察到她冷得颤抖,不揽紧手臂,用脊背抵住肆地寒风。

 “你说,他们会把萧楷关到哪”

 王练之一愣,尽量克制住内心的情绪:“这个臣也不清楚,北府营方圆百里,以前由子混的叔父谢玄掌管,他应该知道。可这小子不知去哪了,我去乌衣巷也没见到他人。”

 听到谢混的名字,君羽没来由地心中一颤,故意不屑道:“我觉得这个人有点不靠谱,整天懒懒散散的,等他救人,黄花菜都凉了。”

 王练之笑道:“他是有些散漫,可遇到正事,却比别人都上心。”

 君羽撇撇嘴:“我说你就是太好骗,说不定哪天被他卖了,还帮人家点钱呢。”

 不知不觉到了北府营,王练之将她抱下马来,两人趁着夜,潜伏到栅栏外的暗沟里。君羽从草括里探出头,不由倒了一口凉气。铁栅外守兵重重,清一的钢盔墨铠,各个手执刀戬,别说两个大活人,就是苍蝇也难飞进去。

 “怎么办”两人对望一眼,王练之道:“再等等看。

 君羽哪肯听他的,兀自拆散束发的缚带,墨缎般的青丝飘逸如瀑。王练之不经意地回头,不由痴怔片刻:“公主,你这是”

 “在这里等着,我去把他们引开,你趁机进去”君羽说完,就站起来朝栅门方向奔去。目送她翩跹的长发淹没在视线尽头,王练之才回过神,狠狠砸了一下拳头。

 假凤配虚凰下

 铁荆栅门外,两个卒卫互双樾,喝道:“来者何人

 君羽嫣然一笑,软身斜倚着门栏,不是拿眼波横瞥过去,看的那两侍卫骨头发酥。这是她从烟雨楼学到的那点浅功夫,如今现学现卖,也不知道能不能成功。

 “官爷,小女子夜深迷路,这里荒郊野岭的,能不能送我一程呀”她虽不是那种轻浮的人,可毕竟是二八韶龄,声音还算圆润,学起来像模像样,真能把人唬住。

 这些卫卒们常年不碰女,也都是方刚血,早已被勾引的授魂于,笑道∶“迷路了好办呀,哥几个正愁没人解闷儿,小娘子要不要陪我们喝杯热酒,也好暖暖身子。”

 “这军营向来不准有女子,我若进去,恐怕不好吧”君羽故意攀上他们的肩膀,让他们背对着王练之,慢慢向后退去。

 “有什么好不好,我出生入死,脑袋搁在刀刃上,皇帝老儿自各吃荤,还不准我们喝口汤”

 那些士兵们纷纷响应,一窝蜂地拥上来,仿佛绿汪汪的狼眼瞅见肥。有人还是担心,提议道:“咱都走了,总得留一个把手吧,万一有人闯进来怎么办”

 那领头的在他脑袋上狠敲一下,道:“要留你留,别扫大伙的兴致。半夜三更的,都他娘的歇息去了,谁吃了撑的来这鬼地方”

 “头儿,你忘了,前天那个姓萧的才被押到水牢,总是提防一点,以免上头盘查。”

 君羽一听萧楷被关在水牢,心中大喜。抚摩着那个士卒的口道:“大哥,那水牢离这不又不远,咱们进去喝杯酒就出来,耽搁不了你的正事,是吧”说着冲他眨眨眼,少女红齿白的笑靥在夜中闪烁,士卒盯着她,只觉得脖后一筋一直麻到头顶去,脸皮火辣辣地烧。

 摆平了最难的一个,那些人前互后拥地将她领进营寨。牢里并不大,四面墙均是黄铜打造,君羽环顾四周,只见这屋内阴暗,四壁明火执仗,燃着熊熊松蜡,墙上悬挂着各种刑具,刀鞭爪勾应有尽有,墙角火炭上还烤着一只殷红烙铁,随着火舌勾,发出筚筚拨拨的响声。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刑房可怕的念头闪过脑海,连君羽自己都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她还未反应过来,就被一只糙的大手住,恶臭的气息薄到脸上,君羽屏住呼吸,本能地挣扎反抗。男人俯身靠过来,拗住胳膊强按到地上,任她踢腾叫喊也不放松分毫。

 “怎么这么快就后悔了”

 君羽被他的口臭熏的发懵,正焦急间,那男人后脑勺狠狠挨了一下,应声栽倒。她睁开一只眼睛,只见王练之玉树般立在面前,脚下横七竖八地躺了地狱卒。

 “他们都死了么”

 王练之道:“这些废物死有余辜,我只是将他们打晕,过几个时辰就醒了,公主不必担心。”

 君羽舒了口气,道:“时间超多小说阅读书农在线书库不早,还是救人要紧。我刚听说,他们把萧楷关在水牢,有没有办法进去”

 王练之思索片刻道:“如果没记错,水牢的位置应该在营寨玄关的下面。据说设有劲弩和暗箭,把守的十分严密。咱们若想混进去,必须避开狱卒盘查,再找到玄关的具体所在。”

 “怎么避,这么一闹恐怕他们早有了察觉。”

 “这倒好办,只要换套装扮就可。”王练之蹲下身,拣了两个身形相似的,剥下狱衣来,大的留给自己,小的抛给君羽。两人换好装扮,望着对方滑稽的模样,扑哧都笑了,匆匆善了后锁门出去。

 甬道黑暗狭长,仅够一个人来往通行,并且曲里拐弯,地势十分复杂,稍不留心便会迷路。不敢举松明火把,只有摸黑探行。脚下踩着青砖地面,发出轻微触碰的响声,仿佛所有的光亮都已经被黑暗所噬。

 王练之在前探路,君羽牵着他的衣角跟在后面。走了许久,始终找不到任何零星微光。

 “哎,”她扯了一下他的袖子,小声问道“咱们该不会走错了吧,怎么这么久都找不到出路”

 男子的鼻息从黑暗中传来,听起来有些急促:“应该不会,你有没有感觉脚底有些泛,想必离水牢不远了。”

 君羽察觉下,脚心似乎真有些,她还以为是自己出的冷汗,所以也没有过多留意。想不到王练之如此心细,不由得对他刮目相看。男子温厚的掌心传来些须暖意,让她心里的紧张松懈下来,慢慢凝聚镇静。

 忐忑不安在黑暗中前行,越走水势越深,仿佛是地势低洼的缘故,竟聚了半尺高的渗水。最后王练之停下脚步,终于不走了。

 君羽按捺住激动地心情,颤声问他:“是不是找到出路了”

 然而王练之却不回答,只是挪开身子,君羽疑惑地摸索过去,只探到一块冰凉坚硬的石门。“你不是说离水牢不远了吗为什么会这样”

 王练之背抵着石门说:“我是说这积水和水牢有关,却没料到他们会把出口堵死。看来我们被困在这里,一时半会是出不去了。”

 冰凉的水越积越深,已经漫过际,她原本就吹了冷风,现在泡在渗水里更是刺骨恶寒。颓然意识到水位上升,君羽惊恐地睁大眼睛:“练之,这水是活的”

 凝神听去有哗啦啦地响动,像是平静海岸下暗涌的狂涛。王练之猛然抓住她的手,声音沙哑低沉:“来不及了,他们已经放了水闸。”

 “不可能,我不相信路堵死了,咱们一起试试,说不定能推开。”君羽绝望地拍打着四壁,期待找到任何渺茫的可能。然而任凭再大力气,也撼不开这重鼎万斤的石门。

 他们过来的甬道上,渐渐地,怒的声音愈加刺耳,仔细听来,竟像是几万匹马放任纵驰,滚滚席卷而来,远处那一线白线伏隐在千里之外,转眼成了破闸的水,来势汹猛。

 水位上升到王练之口的时候,已经淹过君羽的脖颈。他们艰难地息着,不时呛出一口冰水。

 “公公主,你站到臣肩上来,或许还能一会儿。”

 君羽吐出一连串小气泡,呛的咳嗽不止:“不不行,那样我们都会死。”

 冰水淹没鼻尖,她不会游泳也不会闭气,在黑暗中像充气塑料一样上下漂浮。情急之下,突然踢到一块软绵的地方。脚下轰然敞开,他们本能地掉了下去。

 洪水倾,澎湃之间声势浩淼。君羽掉下去的时候,无意中撞到一人,坚硬地身板却不是王练之。

 “练之,是萧楷,找到他了”她高兴的都快哭了,奋力抓住身边的男子,生怕他一眨眼就被水冲走。萧楷恹恹睁开眼,似乎受了重刑,已经没有多少力气。

 “公主,你再坚持一下,我已经找到出口了。”王练之游过来,将萧楷一把驮到肩上,伸手再去扯君羽,水势轰鸣湍急。两人的指尖勉强触到,却怎么也拉不到一起。

 “练之,你先放手,我自己会游过去。”

 男子却将她的手握的更紧,坚持不肯松懈一毫。指尖泡在冰凉地水里,已经僵硬地失去了知觉,就在两只手即将拉到一起的时候,机关里的暗箭突然发,君羽身体一僵,锐箭已经深深入她背心。同时一股强大劲袭来,将她拦卷去。殷血遇水扩散,将急都染了上一丝猩红。

 “公主”王练之的声音逐渐被轰鸣水掩盖,君羽顺着奔腾洪一路漂浮,冲进了巨大漩涡里。拍到脸上,痛得她连眼都睁不开,浑身像失去了知觉,僵硬地顺水沦落。

 刺骨的疼,刺骨的冷,一时间超多小说阅读书农在线书库天昏地暗,整个世界都沉寂下去。

 就在失去知觉的前一瞬,有人一把将她拦托住,惊鸿一瞥,是张令人窒息的脸。微弱光华投在他绝美的颊上,淡淡蒙着一层雾气。凤眼幽幽上佻,如漩涡般让人自甘沉溺。

 君羽闻到他衣料淡淡的龙涎香,如这黑暗中略带水腥的气息,淡淡萦绕,挥之不去。视线一点点变模糊,她渐渐不痛了,疲惫地合上双眼。

 方生眷君意上

 再醒来的时候,月明星稀,远天渐渐泛起鱼肚白。君羽翕动着睫,慢慢睁开眼。头,昏昏沉沉地疼。她觉得像拆了线的木偶,四肢百骸都透出困倦。

 视线由模糊到清晰,淡紫的曦光中,有个昏暗如剪纸的侧影。身边烧着堆篝火,随着火舌勾,发出筚筚拨拨的响声。

 她支着身子坐起来,刚一动,后背上传来撕心裂肺的剧疼。

 “啊”叫声惊动了身边人,男子走过来,将两指并搭到她腕上,白瓷般的肌肤凉得没有一丝温度。静静感受片刻,才收回了手。

 “这里是哪儿”君羽茫然问着。逆光中看不清五官,那团模糊依然是清雅绝伦,鲜亮到不忍视。

 “公主放心,这离北府营还有一段距离,追兵暂时搜不到。”

 “萧楷和练之呢他们”

 “他们去抓几只野味,跑了一晚,咱们总不好饿着肚子逃命吧。”男子略微一笑,起身去收架上的衣服。君羽这才注意到他赤着上身,细滑的脊背贴着漉漉的漆黑长发,一展臂,黑色衣衫像蝶翼一样,披在他光洁修长的身躯上。

 她本能地闭上眼睛,又是窸窸窣窣的声音。只闻到一股淡雅的龙涎香,耳边响起庸懒声音。“好了,你可以睁眼了。”

 谢混慢条斯理地系着带子,君羽无意看见他白皙如玉的口,又忍不住羞红了脸。

 “公主脉象迟滑,气血偏衰略有些虚浮,后需多加调养,勿动冷食。”他迅速瞥来一眼“此外,切忌穿得如此单薄,多喝热汤,熬过这一夏自然会好。”

 君羽裹紧漉漉的衣衫,向火堆边挪了挪,刚想说话,忍不住打了个嚏。

 “大概是着凉了,我以为只有练之会看病,想不到你也懂医术。”

 “陈年旧事,无非翻几本杂经消磨时光而已。”谢混蹲下身,用枯枝拨着篝火,红光映着他的眉眼,韶秀侧影在黯淡光线中精致地勾勒,如暗生花。君羽低下头,目光被他纤长的手吸引住,生得瘦且细致,袖口下出一截瘦削腕子,骨结清晰明了,筋脉优雅蜿蜒如同山峦起伏。

 “公主还冷吗”

 “啊”她恍然抬起头,遇上他清俊地眸子,没来由地脸上发烧。“哦,不冷不冷,对了,你是怎么找到我们的”

 谢混道:“水牢的地势我很清楚,即便你们不去救阿楷,我也早安排好了。”

 她又问:“可当时水势那么大,来路的通道已经封死了,你是怎么进去的”

 “公主可曾记得,练之说他找到了出口,那就是水牢的关闸,也是整个北府营最隐秘的位置。我当时潜进去,一直在研究怎样拆除埋伏的机关,结果你们闯进来,无意触动了机簧,幸亏是暗箭,倘若是碰的是劲努,公主此时怕也坐不到这里了。”

 君羽一想到当时的情景,还有些心有余悸。她仔细回忆,当时跳下水牢除了萧楷,并没有发现有别的人。如果谢混也在里面,后来被卷入旋涡中的时候,救她的那个人应该就是他。

 “那么救我的人也是你了”

 谢混轻叹一声:“你不知道,当时卷进漩涡的时候,练之拼了命也要过去。我若不救你,只怕今后和他连兄弟都做不成。”

 一种愧疚浮上心底,她以为彼此只是普通朋友,没想到在紧要关头,他居然不顾生死也要救她。君羽顿时眼眶发热,颤声问道:“练之,他还好么”

 “只是受了点轻伤,死不了。”谢混转头看她,语气里有隐隐的怒意。“倘若公主真的在乎他,就不应在练之和阿楷间纠不休。这么做,不但伤了他们,对你也并无益处。”

 君羽听出他暗指自己脚踏两只船,不免又生气又好笑,反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在他们中间周旋你又不是别人肚里的蛔虫,怎能猜到别人的心思”

 谢混一时语,低头拨着篝火,不肯再理她。沉默了片刻,远处野草地里传出窸窣的脚步声,君羽抬眼看去,正是王练之和萧楷。两人手里拎着山野兔,正朝这边走来。

 她笑着过去,抢下他们手里的东西,拿胳膊一边挽一个,故意装做亲热的样子。两人对视一眼,都兀自擦了把冷汗。

 萧楷向后退一步,看样子被这突如其来的热情吓的不轻。自从婚宴过后,他就刻意避着君羽,生怕她再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豪放言论。

 谁知君羽非但不识趣,还强行近一步,拉住他的袖子说:“喂,我又不是老虎,你怕什么本公主虽然不比神爱姐,可是配你做驸马也是绰绰有余吧”

 萧楷苍白的玉面由红变紫,瞬间换了几种肤,脚下不稳,差点坐到地上。看见他花容失的模样,君羽扑哧一声,终于忍俊不地笑了:“好了,跟你闹着玩而已,就算我再没出息,也不至于去抢神爱姐抢的心上人。”

 听出她有意玩笑,众人也松了一口气,无奈地摇了摇头。

 方生眷君意中

 王练之更是暗自欣喜,面上却始终保持平静,不等他说话,君羽已经走过来,拉着他受伤的胳膊关切地问:“你的手怎么样,伤到骨头了没”

 “不碍事的。”王练之急忙回手,反而扳过她的身子查看一番,见箭羽还在她肩胛上,立即出疼惜之。“公主,你稍忍一下,等回宫后臣再给你处理。”

 “没关系,已经不疼了。”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看的萧楷郁闷至极,兀自很识趣地走开。将山野兔拎到湖边,开膛掏腹,洗涮干净,用木枝串好搁在架上烤。谢混从怀里掏出酒壶,喝了一口,隔空抛给他。萧楷亦不多言,仰头猛灌一口,抹干嘴边的酒渍说:“谢了。”

 谢混摆头道:“你我的情是以命抵来的,说谢未免太生分。如今建康城里是追兵,只怕也容不下你了。我在东山置了套宅子,虽不是很大,景还算怡人,住你一人不成问题,有没有兴趣去看看”

 “让我独自一人远走高飞吗“萧楷冷冷地笑了,刀疤劈过他硬的鼻梁,几乎毁了那张俊脸。

 火舌勾,架上的烤咝咝冒着油香,谢混盯着暖红的火苗,眉心微微拧结。“事到如今,你以为还有几条命供自己犯险,走吧,走的越远越好,你原本就该是自由的。”

 “别光说我,你还不一样。”萧楷扯了扯嘴角,极为不屑地哼道。“平里看起来自在洒,还不是笼里囚的鸟,一举一动都由不得自己。你啊,要再不知道收敛,早晚亏到这副脾气上,太狂妄了。”

 “天生如此,叫我怎么改”谢混低头一笑,四合暮色里,静得有些苦涩,他默了许久,低声说:“其实我们都在笼子里,关了这么多年,早已经忘了天有多高。”

 正说着,背后有人推了他们一把。君羽笑着探出头,从火架上捞了一只烤。“好哇,居然在这里偷吃独食,真不够意思”

 她说着撕下一块鸡腿,在嘴里嚼了嚼,汁鲜细滑,竟是异常的香醇。君羽连呼了几声“好吃”从萧楷手里抢过酒壶,仰头就是一气痛饮。中畅快淋漓,她舒服地叹了口气,转头冲他们三个洒然一笑。

 “都瞪着我干吗,吃呀,这是谁烤的,改天请他再给我烤一回。”

 萧楷差点呛住,连咳了两声,想起方才自己也对嘴饮过,面上蓦地一热,尴尬地背过脸去。谢混兀自去取架上的兔,低头咬了一小口,不紧不慢地咀嚼,吃相斯文优雅,一望便知受过大家教养。“公主有时真是”王练之搜刮枯肠,也想不出用什么辞藻形容她。

 “真是什么”君羽没有那些封建男女的概念,自然也觉得并无所谓。

 望着她脸无辜的表情,王练之摇了摇头,出一丝苦笑:“真是好情。”

 听出话里有损她的意思,君羽也不生气,寻了块干净地方坐下,又吃了几口兔,觉得口渴,伸手去摸身边的酒壶。兴许是刚才喝的太烈的缘故,头竟有点晕了,背上微微发烫,像有一条小蛇顺着脊梁滑了下去。

 王练之眼疾手快,发现她有点不对劲,急忙在身后撑住“怎么了”

 君羽抚着发懵的额头,使劲晃了晃:“我也不清楚,觉得头昏昏的,背上好酸啊。”王练之倏地低头,盯着掌心刺目的鲜血,吃了一惊。

 徒然意识到哪不对,他将君羽翻扣过来,只见她背上皮殷紫,鲜血已经将重衣泡透了,还在不停扩渗。那长箭从她肩胛骨里没入,白色的羽翎都被染成了殷红,在风里颤颤地抖着。

 “我背上怎么了”君羽问。

 王练之将手藏在身后,故作轻松道:“没事,了点血而已。臣去找点水来,帮你清理清理。”

 他说着起身,走到湖边洗手,修长的指里渗出一缕缕血丝,将水都染成了淡红色。一只滴水的壶吊到眼前,王练之接过去,不知谢混何时已站在身后。

 “刚才你都看见了”

 “嗯。”谢混蹙眉,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

 王练之道:“为了让她安心,我才故意那么说。不过照那情形看,应该是中毒了。”

 萧楷也已惊觉,蓦然凑过来问:“怎么回事,不是查过箭上没毒吗”

 谢混默了一刻,缓道:“可能是箭矢上涂了剧毒,年久效弱,一开始没查出来。伤口在水里泡了那么久,又加上烈酒刺,才将毒引了出来。”

 “那怎么办这里荒芜人烟的,到哪儿去给她找解药”

 王练之一拧眉,站起来道:“你们先等着,我回御医馆一趟。”

 谢混按住他的肩:“来不及了,恐怕她等不到取药。御医馆虽然配料齐全,可未必有你想要的。何况毒类那么多,中的是哪一种咱们也不清楚。如今唯一的法子就是,先将箭头拔出来,以免毒走遍全身血脉。”

 王练之听完,默然点了点头,似乎也没有更好的法子。

 “你们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君羽见他们三人回来,都各自沉默寡言,心里更加疑惑。她一边哼着歌儿,一边架着衣服在篝火上烘烤,却丝毫没意识到自己的嘴已经变成了青紫

 王练之平稳了一下心绪,走到她面前蹲下,柔声道:“公主,你的伤不能拖,需要及时处理,否则会脓溃烂,伤势更加严重。拔箭的时候可能有一点疼,你若受不了的话,可以咬住臣的胳膊。”

 “如果不拔会怎样,正个背都会烂掉吗”君羽担忧地望着他们,三个人都刻意移开视线,她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强挤出笑容“没关系,不就拔箭嘛,大不了不喊疼就是。我又不是狗,干吗非咬你胳膊。”话一出口,她就想把后半句掰碎了咽回去,这么说不是把自己也骂进去了。

 萧楷叹了口气,原本想怜悯一下的心思,也被她打击的烟消云散。

 拣了些干草铺成厚垫,君羽伏在上面,篝火在身旁烧着,映着她清丽的容颜。那一瞬,王练之有片刻失神,恍然忆起那夜在青纱帐底,也是这般温柔旎。

 不自觉的,指尖微微颤栗,他提起她松散的乌发,拨到一边,不由倒了一口凉气。

 “动手吧,还愣着干吗”她催促着,居然还能不知轻重地笑出来。

 “公主,得罪了。”王练之伸手探入破碎的衣,触碰到她圆润的双肩,这触感刺了他,抓住裂口猛地朝下一撕,被什么晃花了双眼。腻滑的血气扑面而来,入目皆是殷紫乌黑。

 也许是太过用力的缘故,她原本就不多的衣服被撕成两瓣,亵衣与裹层层裂开,无力地垂在身下。由颈及,那精致纤细的肩胛,柔软若柳的脊线,无不完全暴在外面。

 “等等”君羽突然大喊一声,脸刷地红了。动也不是,捂也不是,身的不自在。“只是让你拔箭,谁允许你撕我衣服了”

 王练之一怔,苦笑道:“不把那些碍事的东西去掉,怎么清理伤口”

 她脸上更红了,放低声音道:“那你们都把眼睛蒙上,行不行

 这回萧楷笑了:“他若把眼睛蒙上,你还敢让他拔吗”

 君羽瞪他一眼,只好埋下头,将自己缩到阴影里。

 方生眷君意下

 光线微黯,她贴身的衣物被褪至间,出光洁后背。王练之扯下一块布,用水侵后绞干,试着擦净伤口。

 试过污血的肌肤,凸现出原有的白皙,暗哑地光线中,动着象牙质感的润泽。他一点点擦着,额角不停渗出薄汗。

 “练之,你到底行不行”谢混颇为忧心地问了句。

 “不妨事。”他擦了把汗,慎重地握住箭杆,整个人像是绷到极的弓弦,不自然地僵直了身。稍一用力,君羽就“咝”地冷气,得他反而慌了心神。

 这样试了几下,除了惹得她痛呓以外,依然无济于事。王练之愈发焦急,手下颤抖着,连箭杆都快握不住。

 “让我来吧。”谢混走到他身后,沉静地说道。那淡漠的口气,让他逐渐镇定下来。看了一眼君羽,最终还是决定让开。

 谢混敛衣坐下来,并不急着干什么,反将两指搭到她腕上,号了一下脉。等确定伤食平稳后,才安然吩咐道:“阿楷,麻烦你先去烧些沸水,练之,你去找一找,附近有没有生草乌和白芷。”

 等打发了闲杂人,他才重新将视线挪到君羽身上,伤口已经凝结淤痂,还不停有鲜血溢出。不知是不是太疼的缘故,她整个后背都在抑制不住的发憷。

 “别怕,我下手轻点,尽量不疼你。”

 淡静的声音萦绕在耳边,君羽渐渐放松了紧张的神经,呼吸也平缓不少。

 谢混取出纤巧薄刀,不紧不慢地在火上灼了一遍,刃身翻转,映着他狭长的凤眼,幽幽如秋水寒潭。等冒起白烟,他才抬起手腕,用刀尖比着在淤结处划下一道血线,剥开皮,黑血汨汨地侵染开来,发出腥甜的气味。

 “嗯”君羽死咬着下,尽量不让自己喊出来。豆大的汗珠冒出来,侵了额角的散发。

 谢混却视无睹,多一眼都不瞧她,手下加重力道,神情越发的专注。火舌猛然窜高,蒸出袅袅的白烟。他抛下刀,一手握住她圆润的肩头,另一手提起箭杆,用劲一拔,镞矢绞着一团粉出来,顺手撂进火堆里。

 “啊”君羽猝然睁开眼,剧烈地颤抖起来。眼前变的朦一片,分不清是泪还是汗。谢混擦净脸上的污血,指尖一寸寸上移,巧妙地避开伤口,他的手法极轻,全神贯注地连睫都不曾抬一下。

 乌黑溢出,不停有新血冒淌。火光在他清凉无汗的面庞上过,有一种超乎异常的镇静。静默片刻,他突然俯下身,张攥住她背上的伤口,狠狠着。君羽下意识地想推开他,挣扎几番,臂上却施不出任何力气。

 单薄的瓣紧贴着肌肤,舌尖一点点游移,温柔地绕,直到苦涩的味道涤齿间,他明白看经典小说来>书农书库那是致人死地的毒涎。

 血,那样鲜红刺眼的体,带着体温缓缓淌。君羽紧皱着眉头,不让自己喊出声,却有温热的泪滑出眼眶。视线一点点变模糊,她渐渐不痛了,只闻到一股淡雅的温香,眼皮沉如灌铅,失去了意识。

 此情此景,恰好被身后的两人撞个正着。啪嗒,王练之手的药草应声跌落,整个人呆呆怔住,耳朵里嗡的一响,脑海里瞬间成了空白。萧楷碰了碰他的胳膊,小声问:“他们这是在干吗,我怎么看不明白看经典小说来>书农书库”

 王练之却恍若未闻,仿佛凝成了雕像化石,僵硬的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他不是不明白看经典小说来>书农书库,这是在救人。只是口像有冰炭堵,那一股狂烈的妒火,把五脏六肺都烧成灰烬。

 见他没反应,萧楷用手在他眼前挥了挥:“练之练之你发什么愣”

 男子忽然回过神,尴尬地问道:“嗯,你刚才说什么”

 萧楷愕然扬起眉毛,显然对他的失态很是困惑。正追问,谢混突然直起身子,哗一口吐出黑,急促地气。良久之后,他才抬起手,缓缓擦干边血迹。

 “子混”萧楷两步跨过去,一边抚着他的后背,焦急地问“怎么样,那毒伤到你没有”

 谢混摇摇头,仿佛透支了全部精力,他以手撑住额,染血的双,衬着那张苍白如槁的脸,平添了几分气。“不碍事,我已将毒全净了,不出意外的话,等过个三五天她就会恢复。”

 萧楷长吐了一口气,转头看向昏厥的君羽,还是有些不放心:“她这样子,什么时候能醒”

 “至少两个时辰。”谢混闭上眼,眉尖笼着淡淡倦意。默了片刻,他又将脸转向火边的男子“找到生草乌和白芷了没”

 王练之面容僵硬:“白芷有一点,生草乌没有寻到。”

 谢混默然颔首:“这种冬寒的药材,如今是难找到。麻烦你先用水漂净,加两钱泥土,和沸水一并煎半个时辰,等公主醒了,再给她灌下去。”

 王练之嗯了声,默默将地上的草药拾起来,转身去湖边取水。望着他远去的背影,谢混蓦然蹙起两道长眉,仿佛察觉到哪里有些不对。这些天一直冷眼旁观,王练之对君羽怎样偏护,他心里早明白看经典小说来>书农书库了八九分。

 如猜测的那般,正有种强烈的预感笼罩过来,像张无形的大网,朝他最担忧的方向扑飞而去。

 如练之这样的人,平素孤高冷漠,一旦动了心,便是烈马缰决计不肯回头。而这个丫头情顽劣,对谁都是没心没肺的,并不见有多少心思放在他身上。倘若这样下去,迟早要酿出祸端。倘若以后伤了练之,还真不如不救她,早点死了,也免得后是个麻烦。

 这样盘算,谢混回过身,冷冷盯着草垫上的君羽。此时,她紧合着眼帘,浓黑睫投下弯影,宛若轻盈的羽扇。那张脸因为失血过多,变得异常苍白,像一张没有生气的剪纸。大半细弱的颈子坦在外面,盈盈不足一握。

 若是现在杀了她,只怕还为时不晚。就算顾及身份,皇家追查下来,也是她自愿出宫,谎称淹死在水牢,或是兵荒马中被滥兵误杀,横竖也牵连不到他头上。只要她没了,那么所担忧的一切也都会烟消云散,再也不用为之心烦。

 念及至此,一抹寒光闪过他阴郁的眸子,凛然中带着杀戾。他一咬牙关,猛地攥住她的脖子,五指收拢,劲瘦的手背上青筋暴凸。

 “咳咳”昏中的人闷哼了一声,发出低哑痛呓。他冰凉的指尖随即停住,掌心不断有薄汗侵出。不是下不去手,只是这样做未免太卑劣。

 这个念头让谢混很沮丧,他叹了口气,五指一点点松开,眼中的灼热褪尽,又恢复成原先冰雪般的冷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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