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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遇袭
 夕阳西下,古道瘦马。

 我坐在气氛诡异的车厢里,承受着来自一个少女莫须有的怨恨目光。

 大约半个时辰前,我望着傅卿寻得偿所愿地上了马背并且摒弃诸如“男女授受不亲”的顾虑等着我同她共骑一匹马,心中一阵纠结。犹豫片刻后,我只好一个劲地朝她使眼色:“寻弟,你忘了为兄不会骑马吗?”一时反应不过来的傅卿寻惑不解地看着我,随后那表情演变成不可思议加轻微鄙夷,最后才归于沉寂——她终于装出一副如梦初醒的模样,表示自个儿一高兴就把这茬给忘了。于是,我扭头看向拥有决定权的柳姑娘和小公子,向他们表达歉意并征求意见:“在下知道这个请求有些无礼,但能否请二位容我与君共处一室?”

 “你到底是不是男人?居然不会骑马?”心直口快的柳姑娘脸不悦地反问。

 我无言以对,百般无奈之下只得向她身旁的小公子投去了求助的目光。

 “上车吧。”他波澜不惊地说完,先行跨上了马车。

 “肃哥哥!”柳姑娘不地追他而去,但对方显然不为之所动。

 我就这样成功登上了他们的马车,在一种被我解读成“你这个大灯泡”的眼神中端坐了一个小时。

 幸好此时我于柳姑娘而言是个异,不然的话,我怕是要重复体验那马背上的颠簸人生了。

 “公子,马上要进城了,是不是找个客栈歇息?”六书的声音从车厢外传来,略微缓解了现场的尴尬气氛。

 “嗯。”正在闭目养神的小公子简洁明了地应了一声,随即睁开了眼睛“自娫,今晚在城里同我们一起休息,明天你就回去。”

 “为什么?”坐在我对面的柳姑娘惊讶地看向小公子,几乎是口而出。

 原来她叫“柳自娫”

 “我不是去玩的。”小公子平静地注视着柳自娫。

 “我知道你是要办正事的,所以我才要跟着你,好保护你啊?”微微皱眉的柳自娫据理力争。

 “你这次出门是瞒着你娘的吧?”没有就对方的话作出反驳,小公子话锋一转,扯上了另外一件事。

 “我…”柳自娫登时语,看来小公子的话是正中靶心了“娘她,会理解的。”她低下头,小声嘀咕道。

 “早些回去,别让柳姨担心了。”说这话时,小公子已目视前方。

 “我不要!”听闻此言,少女险些起身“万一你再碰上那些土匪山贼什么的,怎么办?”

 “有六书在。”

 “就六书那点三脚猫的功夫,能行吗?”

 “呃,柳姑娘啊…”“六书你别说话!”赶车的六书八成是听到了两人的对话,正说些什么,却被柳自娫给生生打断了——而她这带着怒意的一句话,也让整辆马车瞬间陷入了沉默之中。

 小公子不再言语,柳自娫也不再说话,作为一个不知其事的外人,我更是不上一个字——我只能紧紧地闭着嘴,任由这份缄默一直持续到客栈门外。

 柳自娫拉长了脸先行跳下了马车,坐得比较靠外的我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小公子,也默不作声地跟着下了车。见一名店小二从客栈里小跑过来,接过了六书手里的缰绳,我又目送红衣少女头也不回地冲进客栈。

 “今多谢公子了。”我转过身,靠向一言不发的小公子,礼貌地表达了谢意——既是对他一路相送至此,更是对他不曾丢下我们自己逃命。

 “柳姑娘她…”这时,傅卿寻也下了马,牵着马走了过来。她把缰绳交给了店小二,一双眼却瞅着小公子。

 被注视的小公子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朝我们略微颔首,就迈开步子往客栈里去了。我同有些不明就里的傅卿寻面面相觑了片刻,也随之进了客栈。

 也许每一张脸的背后都有一段故事,就像我和傅卿寻,又如小公子与柳自娫。

 而当我们带着各自的故事相遇的时候,便有了新故事诞生的契机。

 夜深人静,卧听虫鸣。

 我仰面朝天躺在上,连来的疲倦竟因为脑中莫名文艺的想法而发挥不了其应有的催眠作用。

 明天还要不要跟他们一起赶路呢?

 不知何故,我忽然想到了这个比较现实的问题。

 唉,多想无益,睡觉。

 我翻了个身,面朝外侧躺——刚想闭上眼睛,却突然觉得听到了什么声音。

 是错觉吗…不对,门外的确有动静。

 有些狐疑又有点不安的我蹑手蹑脚地起身,套上外衣穿了鞋便小心翼翼地来到房门前。我伸手撤下了门闩,将门打开一道隙,然后把脸贴上门,转动眼球勘察情况——然而映入眼帘的,是模糊不清黑漆漆的一片。

 正在我试图进一步看清有没有什么东西在动时,外头冷不防有人推了门一把。眼看一个人影登堂入室,因外力而退后的我吓得登时叫出声来:“啊!”“嘘!”来人立马扯着我蹲了下来,随后,我便感觉到有一只手掌捂住了我的口鼻“是我。”

 对方的声音不是我所熟悉的,但我感觉到那只手相当之小,完全不像一个成年人的手掌。就在我快要想到什么的时候,来人已经放开了手,迅速起身,将门轻轻掩上。

 “我是六书的少主人,别出声。”他回到我身边,低声说道。

 原来是小公子?

 我这才放下心来,可很快又担心起来——他怎么知道我在这间房里?这半夜三更的,他跑到我房间来做什么?瞧他这模样…莫非是遇上了什么麻烦?

 “发生了…什么事吗?”意识到这一点的我挑了重点问。

 “让我在这里躲一躲。”他的音量越发低了。

 难不成是那个柳自娫追着他跑?

 首先浮现于脑海的,是此等不太正经的想法,但它随即就被我否定了,因为我依稀听到了屋外诡异的声响。

 “外面究竟出了什么事?”我忍不住轻声追问。

 小公子并未作答,黑暗中,我亦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是忽然感觉到他的手又挡在了我的前。我抬头一看,门外赫然有两个黑影闪过。

 “看见他往这个方向来的?”其中一个黑影低嗓音问道。

 “对!”另一个黑影立刻回答。

 “搜!”随着那人一声令下,我终于明白了什么,但还没等我思考出点儿所以然,小公子就匆忙拉着我起身,离开了原地。就在此时,房门被一把推开了,大概是敏锐地扑捉到了空气的动,又或许是借着屋外微弱的光线看见了晃动的影子,来人随即一声喝斥:“什么人?站住!”

 既然已经被发现,我们当然不会因此而站着不动,所以我俩头也不回,用最快的速度逃出了屋子。我的一只手被小公子拉着往前,两条腿则跟着他在走廊里奔跑,一双耳朵听到的是身后追逐的脚步声。

 这才过了多少天哪,我怎么又被人追?

 还没来得及哀叹自己多舛的命运,我就不得不停下脚步,只缘眼前出现了围追堵截之人。

 又是黑衣蒙面人——我到底是犯了谁的冲,三天两头被牵连到这种动不动就有可能血溅三尺的恐怖**中?

 “上!”不知是哪个黑衣人下了命令,令人登时血上涌手心冒汗。

 师兄救命!

 此时此刻,我脑中唯一想到的只有那个能救我于水火之中的男子了。

 说时迟那时快,上方忽然“呼啦”一声落下了一个身影。“哐当”的金属碰撞声清脆响起,黑衣人劈来的一把刀立马就被挡了回去。盼来了救星的我差点惊喜得叫出声来,却冷不丁听闻身后冒出的厮杀声。我回头一看,背后不知何时多出了几个人,并且正和追杀我们的那些人打得不可开

 这是怎么回事?莫非…是师兄的人?!

 “走!”就在我就事态的变化加以揣测之时,一个黑衣人冷不防拽住了小公子的手臂,看样子是打算带他离开。

 “带他一起走!”混乱之中,我好像听见了小公子的这么一句话。

 等等,来救我们的人,不是师兄派来的?

 思忖之际,那人已然带着我俩杀开了一条路。然而天不遂人愿,敌方似乎是人数众多,很快便有人三三两两地追了上来。

 “带公子走!”情急之下,那人竟冲着我如此吩咐,随即转身对付敌人去了。

 “啊?”慌乱中我不由一愣——我什么时候变成保护小公子的人了?

 情况危急,不容拖沓。好歹他刚才也没丢下我不管,好歹我们现在是拴在一绳上的蚂蚱,好歹撇下一个小孩子逃命实属不仁不义之举——我二话不说,这就与小公子互换了位置,拉着他一个劲地跑了起来。

 一群人斗殴的动静相当之大,这毋庸置疑地惊动了客栈里的其他人。客人也好,店家也罢,人们接二连三地从睡梦中惊醒,点亮了一又一蜡烛——当他们目睹眼前的一切,自然只有两种反应:火速回房紧锁房门,或者,拔腿就跑逃离客栈。

 我们顾不得受到惊吓的无辜群众,沿着走廊一路跑到了楼梯口。正往楼下去,面突然杀来了一个手持利剑的蒙面男子。不知是不是有了光线的缘故,我仿佛看见了来人杀气腾腾的目光。

 心中不免一阵惊慌,我不自觉地握紧了小公子的手。

 此路不通,只能回头了吗?

 岂料我蓦然回首,映入眼帘的是又一个步步近的人影。

 完了,两面夹击。

 在这狭窄的通道上,我已看不到生路。

 “等等。”一只小手忽然离了我的手心,一个矮小的身影勇敢地挡在了我的面前“你们的目标是我,与他无关。”

 我诧异了,低头望向那站定在我眼前的背影,无法言语。

 他真的只是个孩子吗?他…

 那一瞬间,眼眶中忽地泛出泪来。

 是错愕?是恐惧?是惊慌?还是感动?

 我来不及分辨出那泪水的成分,身体竟已不由自主地行动起来,因为我看到那把泛着寒光的剑业已直小公子而去。

 一把将大义凛然的男孩拉进怀里,趁着敌人扑了个空尚无法回身再作攻击的空当,我试图放手一搏,与之一同往楼下逃,谁知张皇之下我却一脚踩空,连带着怀里的人一块儿滚了下去——从楼上到楼下,不过几秒钟的时间。

 左臂着地的我顾不得浑身酸疼,忙挣扎着爬起来,同时拽起被我拖累的孩子:“你没事吧?”

 “没事,你…”“没事就快跑!”我一口打断了他的话,慌忙抬头看了看楼上。

 哎哟妈呀,楼上哪儿还有人——两个杀手居然已经一个纵身,站在了我们的面前。

 “你们要不要脸?!两个大男人对一个小孩子穷追猛打?”惊惶失措气急败坏之下,我竟开口指责起对方来,好像完全忘记了自己所处的时代。

 对方似乎因我的话而愣了一愣,但显然他们不是在社会主义大道上行走的文明人,因此稍作停顿后,他们就毫不留情地冲了过来。

 救命啊师兄!

 脑中几乎要呈现出一片空白之际,脑袋上方倏地生出一阵风来。我不抬起脸来面向上空,只见一个矫健的身姿越过我的头顶,顷刻间踢倒了正夺人性命的黑衣人。可就在我看着救星站定在跟前因而喜出望外之时,四周又涌来了一批黑衣人,将我三人团团围住。没等他们群起而攻之,外围又冒出了几个人,直接就找上黑衣人,同他们过起招来,而方才从刀口救下我和小公子的那个人亦毫不犹豫地加入了混战——这作一团的场面让我渐渐摸不着头脑,已然分不清到底谁是谁,唯有带着小公子不时躲避,以免遭受牵连。

 就在这时,一个人影直愣愣地向我们靠近。

 是敌?还是友?!

 心跳加速的我不由屏气凝神。

 “小心身后!”直到那人猛地一声高呼,我下意识地回头,进入视野的是一把从天而降的利刃——那是,冲着小公子去的。

 “啊!”伴随着口中的惊叫,我的身体火速展开应对——使劲拉着尚未作出反应的小公子,两人一同往后退。

 可让我完全没有预料到的是,在倒退的途中我又很没形象地脚底一滑——失去平衡的我只有一个下场:跌倒在地,还拉着小公子一起。

 置人于死地的杀手眼见一击不成,连忙又上一刀——眼看刀锋径直刺来,摔得仰面朝天的我来不及多作思量,直接一个翻身,用手臂护住了怀里的男孩,随后和他一起往左边翻滚。

 “啊!”岂料停止滚动脸朝地的那一刻,我的左臂倏地感受到了一股剧烈的疼痛,耳畔随即又传来了与我口中类似的惨叫。

 “你怎么了?”臂弯中的孩子想必是听见了我痛苦的叫声,他询问的语气里似乎有了印象中不曾出现的波动。

 我顾不得应答,而是忍痛转动脖颈,望向左臂,依稀觉得有什么体正在衣料上蔓延。

 被刺中了吗?好疼!原来被刀剑划伤是这种感觉?真是糟糕的体验…不对!现在不是自嘲的时候!

 恍然想起自身还处于危险之中,我咬牙站起身来,却目睹了敌人被救我们的人打得节节败退的景象。

 我方的人,貌似越来越多了?

 捂着左臂眼观战况,我无法自抑地起了气,看着打斗逐渐停止,看着那群蒙面杀手聚集到客栈门口。

 “走!”或许是认为情势对他们不利,一个为首的黑衣人利索地下达了撤离的命令,其他人立即毫不恋战地开始撤退。

 “追!”这边厢的头儿也干脆利落地做了个手势,一行人急忙听令,快步出了客栈。

 总算安全了吗…

 这一想法,刹那间令我两腿一软。

 “肃哥哥!你没事吧?!你们…”

 一个清亮的声音由远及近,却越发轻了;一抹鲜红的倩影越来越近,却越发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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