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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章 寻法
 入夜许久,更深重。

 整座皇宫沉浸在静谧之中,在这寒冬腊月里显得更外暗沉。

 朔殿的御书房内,一蜡烛的灯“啪嗒啪嗒”地跳了两下,给宁静的夜偶添了少许动静。

 我像是突然还了魂儿似的,抬头板。

 “累了吗?”见我转动脖子活动筋骨,坐在不远处的程肃关切地询问。

 “没。”我矢口否认“就是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身子有点儿僵了。”我看着他,忽觉如梦初醒“倒是你,这么晚了,还是赶快回府歇息吧。”

 我一下子记起了,如今他已拜为我朝左相,自然不可能继续常住宫中。是以,他搬离了心远阁,由我给寻了一处宅子,以皇帝的名义赏赐与他——这丞相府虽说和皇宫相距不远,但毕竟不比宫里的心远阁,骑马跑个来回也要好一会儿呢。

 这些,他亦是心知肚明的,可是,他却手捧书册,似笑非笑地望着我,说他不累。

 “你大伤初愈。”我严肃地提醒他。

 “早不碍事了。”他低头去看那白纸黑字。

 “怎么就不碍事了?”看着他貌似躲闪的样子,我又好气又好笑“有哪个大病初愈的人还没没夜地工作的?”

 他不说话,甚至连头也不抬一个,继续装模作样地翻阅书册。

 我见状,不由心生郁闷。于是,我一言不发地站起身来,走到他的跟前,倏地走了他手里的书。

 “诶…”突如其来的举动似是令他颇感意外“把书还我。”他眼巴巴地瞅着被我牢牢捏在手心里的书本,好声好气地说着,看上去既无辜又无措。

 “依我看,你以前一定是个工作狂吧?”我撇了撇嘴,发自肺腑地表示。

 他闻言先是一愣,而后竟不慌不忙地盯着我道:“你不也是吗?”

 我被他一噎,下意识地就口而出:“我还没毕业呢!哪来的工作?”

 此言一出,我也跟着一怔。

 如果我还好端端地呆在现代,眼下应该已经是个职场菜鸟了吧…啊呀…不该想的,不想!

 我回过神来,挑了挑眉回敬道:“反正不像你。”

 “当局者,旁观者清。”他扬莞尔。

 “哼…”我故意用鼻子出气,不打算跟他就此问题多作纠

 “不是说要赶在温故离之前想出对策来吗?”正当我意图再次催促他出宫回府之际,他却冷不防话锋一转“现在哪里是回家睡觉的时候?”

 诚然,几个时辰前,我虽嘴上说着给温故离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命他三之内想出两全其美的法子来安顿皇城外的灾民,但实际上,我并不准备撒手不管,将此事由他全权负责。

 说到底,我还是无法信任那个人。

 “办法是要想,但不是要你这个‘病号’来夜以继地想。”我好整以暇,气定神闲地合起了被我“没收”的书册“朕可是个人化的好皇帝,从不榨忠君爱国的臣民。爱卿还是赶紧回你的丞相府吧,那儿可不比心远阁来去方便!”

 “呵…”这一番科打诨似是把程肃给逗乐了,他哑然失笑,面部表情也跟着丰富起来“那恕微臣斗胆,还请皇上容许微臣今夜暂居心远阁,以便节省时间,为皇上分忧解难。”冷不丁站起身来,他低眉冲我作揖。

 看着他一本正经对我行君臣之礼的模样,我嘴角微。而他,竟趁着我分神的空当,不紧不慢地出了我手中的书本。

 “诶你…”我这才反应过来,可一时间又不知该说什么好。

 “每天都有许多政务要处理,我们没有太多空余的时间来查阅史料,思考如何赈灾。”他手执书册,不徐不疾地落座,遣散了周遭玩笑的气氛。

 他的意思我懂。就好比今天,批阅各奏章,商议其他国事,已然花去了我们三四个时辰的工夫,好不容易将不得不处理的政事给安排妥当了,我们才得以利用这夜深人静之时去考虑此番赈灾之事——而明天,又将会有新的政务接踵而来。

 我目不转睛地注目于他,见他又投身工作,只得深深地叹上一口气,就此作罢。

 说实话,倘若没有他,这段时下来,我还指不定会累成什么样呢。

 心中同时升起一股感激与愧疚之情,我默不作声地转身,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罢,还是提高效率,早些寻出个好法子来吧。

 话虽如此,我寻着寻着,竟忍不住打起哈欠来,到最后,干脆不知不觉地睡着了——待我一梦惊醒,恰值东方既白。

 我直起身来,用手背拍拍脑门,叫自己清醒一些。此时,我察觉到有什么东西自后背滑落,扭头一看,是件厚实的披风。我随即想起了程肃,便急急往他昨夜所在的位置看去。只见晨光熹微中,他正一手撑着脑袋,将手肘搁在案几上,闭着眼睛一动不动。

 再一看,他的脚边也躺着件披风。

 我连忙站了起来,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弯下轻轻拾起地上的衣物,我以极慢的速度起身,生怕惊动了眼前人——只是面对面的那一瞬,我忽然身不由己地顿住了身子。

 他的皮肤极好,鼻梁高,星眉剑目…我以前倒没留意,他连睫都长得这般赏心悦目呢。

 如此暗叹着,我不想起了两人初遇时的情景。那时候,我就已感慨,这张脸今后必定是倾倒众生的。现如今…

 一个想法尚未成形,面前的人突然眉心微动,吓得我猛地一个灵,慌忙站直了身体。

 程肃动了动眼珠子,缓缓睁开了眼。那视线漫无目标地转悠了一转,最终聚焦在了我的脸上。

 “你醒了啊…”我难得亲眼看着他从一脸茫然变到目清明,偷着乐的心情替代了险些被人逮个正着的惊吓。

 “唔…”他伸手眼,嘴里有些迷糊地应着。

 那动作,在我看来竟生出几分可爱来。

 “对了,我找到些兴许可以借鉴的法子。”下一刻,他便不自觉地变回了平里那个少年老成的模样。

 “真的吗?”听闻此言,我自然不免心头一喜——可刚要听他详细道来之际,耳边就传来了出秀的声音。

 “皇上…”站定在不远处,出秀朝我福了一福“丞相…”然后,她向程肃行了礼,将脑袋低,仿佛极不敢与他打上照面似的。

 她这是作何?往日没见她这么…

 上述疑惑尚未完整地形成,我就蓦地意识到了一个关键的区别。

 跟程肃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直至天明,这好像还是第一次。

 我终于明白过来,为何出秀会显出一副竭力回避的姿态了。

 “去替朕准备洗漱。”想通了个中缘由,我从容不迫地吩咐起来“还有程相的份。”

 “…”出秀闻言,言又止,但思量过后还是选择了领命称是。

 “这儿毕竟是御书房,你这样让宫女替臣子…而且还是异臣子去准备洗漱用品,是不是不太合适?”待出秀迈着碎步离去之后,程肃直截了当地问。

 “难道你打算蓬头垢面地去上早朝?”我淡定地反问。

 “也不至于蓬头垢面…”他小声回道。

 “不漱口、不洗脸,你受得了?”忽略了他的嘀咕,我故意斜着眼道。

 “…”他不做声。

 “我没记错的话,想当初你在从东漓的天牢里出来,面对六书的拥抱,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我四天没有沐浴了’。”我故意低嗓音,学着他当时的模样逗他。

 言下之意,我知道他是个爱干净的人,在我面前嘛,他就别装,更别委屈自个儿了。

 “你倒记得…”话音未落,他已注视着我,似是一愣。

 紧接着,我也微微一怔。

 是哦…这么小的事情,我怎么记得这么清楚?

 “呃…”我一时有些无措,连带着目光也开始四下飘移“我记好嘛…”

 “我把找到的记载翻给你看。”他没再继续前一个话题,径自回到了出秀出现前的议题。

 见他一边说着,一边拿来一本书册,将之翻开,我也定了定神,把脑袋凑了过去。

 “你看这里…”程肃指着一个地方开口,却又好巧不巧地被女子的声音打断了。

 “皇上,”出秀领着几个埋低了脑袋的宫女,立在三米开外的地方“请皇上洗漱。”

 “拿来吧。”我不得不暂且转移注意力,站直了身体,望着她应道。

 几名宫女得令,快步上前,奉上了漱口洁牙用的盐水、布料和小痰盂,端来了装有洗脸水的脸盆,递过了一块擦脸用的干布。

 我匆匆用盐水漱了漱口,洗了把脸,然后拿起干净的方布擦拭脸颊——擦着擦着,我忽然顿住了手中的动作。

 “是不是该上早朝了?”我侧首看向程肃,尚毫无知觉。

 放下手里微的方布,程肃目不转睛地瞅着我,倏尔眸光一转,瞥了瞥出秀。

 这一举动,令我猛然意识到,自己在不知情的宫人面前,对他太过随意了。

 “出秀,朕问你话呢。”为了挽回自个儿的失误,我只好若无其事地撒了个谎,将矛头指向了无辜的贴身宫女。

 原本会意无误故而默不作声的出秀这下反倒迷茫了,她不由自主地抬头向我投来了疑惑的目光,但好在她是个机灵的丫头,片刻的愣怔过后,她就低眉顺目道:“回皇上,是该早朝的时辰了。”

 “嗯,你们先下去吧。”我继续装模作样地下令。

 “是。”一干人等迅速告退。

 等人都走光了,程肃一本正经地向我表示:两人一同上朝太不合适,他作为臣子,还是先上外头候着,按照正常途径入殿吧。

 至此,我目送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小心肝莫名悸动起来。

 怎么搞得像被捉了似的…呃!想什么呢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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