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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公开了机密
 作品组组长钟唯贤,却唯一能领导的只有庄之蝶。一名老编辑是同钟一块进文化厅的,都是大学生,自然不服钟的指挥。

 一名是比庄之蝶早来二年的李洪文,机精灵,能言善辩,曾经为钟当作品组长出过力,钟却认定了他是小人:君子易处,小人难,对自己有过恩惠的小人更难,处处也就让他。

 另一位姓韦是个寡妇,正与严副厅长谈恋爱,钟是不好领导的,而景雪呢,厅长早年正是景父的部下,一来就不叫厅长叫叔叔。钟唯贤的一个兵就只是庄之蝶。夏收时派庄之蝶去郊区支援农民夏收。

 地震时命庄之蝶去参加街道办事处组织的救灾队。早晨上班提开水。晚上下班关门窗。五年的时间里,庄之蝶在这里度过了他的青春岁月。

 虽然为他们对他的轻视、欺辱而痛哭过,咒骂过,但他自离开了这里,却觉得那是一段极有意义的日子。

 尤其令他终生难忘的景雪,现在回想起来,那简直是他人生长途上的一袋干粮,永远嘴嚼不完的。十二年过去了,厅长还是厅长,杂志还是杂志。

 那个韦寡妇已早作了严副厅长的夫人,调任了另一个部门成为处长。景雪也弃文从政,提升为厅里的中层领导。

 而钟唯贤,永远也没出息的老头,他既不信李洪文,又离不得李洪文,经过一番努力,终于击败了承包了三年杂志、在经济上一塌糊涂的上一个编辑部班子,他出任了新的主编。

 庄之蝶赶到那座熟悉的大楼上,自然是不停地与碰着的人打招呼,一推开还是那间会议厅改作的编辑室,所有的编辑都在里边,每个人都拿了一条衩在抖着看。

 猛然门被推开,收拾不及,见是庄之蝶,李洪文就叫起来了:“哎呀,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这一件就给你了吧!”庄之蝶说:“这是干什么呀,一人一块遮羞布!”一个面孔陌生的人就走过来和庄之蝶握手,说:“庄老师你好,我是王鹤年,写小说的,你给我们厂的产品提提意见吧!”李洪文说:“刊物整顿之后,业余作者都给刊物拉广告的,鹤年小说写得不错,他们厂是街道办的小厂,他拉不来广告,就送大家一些他们的产品。这是防衩哩,有病治病,没病防病。”

 庄之蝶说:“这倒适合于你,我只需要的是壮衩。”说得大家都笑了,钟主编笑得脸缩成一团,形如核桃,直卸了眼镜擦眼泪,说:“之蝶,你过来,我这里给你攒着好烟的。”

 就拉开抽屉,取出了一个纸盒,里边地装了香烟。十多年前,庄之蝶开始抽烟的时候,就特意给钟唯贤做了个大纸盒,因为业余作者来送稿,首先是要敬编辑一支好烟的,钟唯贤不抽烟,常是谢绝。

 庄之蝶就叮咛不必谢绝,他可以代为消费的,后来的编辑叫苟大海的便说:“老钟真是迂腐,庄之蝶现在还那种烟吗?今当着庄之蝶的面,以后这烟我就代他接管了!”

 说着把烟盒拿过去,将烟全倒进自己抽屉,顺手把自己的椅子给庄之蝶坐了,庄之蝶坐下来,相互寒喧了许多,自然就谈起了新出版的杂志,编辑室人人激动。从内容的质量到封面的设计,以及这一期的广告宣传,无一不充了自信。

 尤其谈到周写的那篇文章,夸耀邮局门口已张贴了海报,特意介绍这篇文章,编辑部已经决定再加印一部分杂志,且要对周提高稿酬。

 李洪文说:“大作家,我已经说过了,曹雪芹写了一部《红楼梦》,一部《红楼梦》养活了几代人吃不完。现在你庄之蝶,也活到供人吃你了!

 周这篇文章是不长,可以说只吃到了你的脚趾甲。几时我也要写写的,你说给我什么吃?”庄之蝶说:“我什么也不让你吃!”李洪文说:“那好吧,某一我写一篇了。

 会署个女人的名字,看你让不让?你一定说:让你吃口条吧!”庄之蝶就笑了:“让你吃痔疮!”

 周一直不说话,只忙着给庄之蝶沏茶,倒水,过来说:“庄老师,这是我发表的第一篇文章,你要多多提意见的。”

 庄之蝶就平静了脸面,正经对钟唯贤他们说明他正是为这篇文章而来的,有个问题放心不下。钟唯贤也立即紧张起来,间道:“什么问题?”

 庄之蝶说:“别的都可以,就是写我与阿X的关系,渲染得太过分了,会不会出现副作用呢?”钟唯贤说:“这我也考虑了,我问过周,材料是哪儿得到的,周说材料不会失实的。”庄之蝶说:“事情都有影子。

 但一具体写,味儿就变了,虽没有署真名,可环境、人物形象又太具体,你知道我和景雪相好是相好,真还没有发展到谈恋爱的。”李洪文说:“这有什么,通篇都在塑造了一个高尚的女,谈恋爱又怎么啦?

 婚前和谁谈恋爱都是正常的,何况你现在是大名人,能和这样的名人谈恋爱也是一个女人的荣光,她景雪盼不得全世界人都知道她和你有那么一段美丽的史。”

 庄之蝶说:“洪文你别胡说,我虽然相信景雪不是那号人,但咱们毕竟是在中国,要看现实。她现在有家庭,又有领导地位,不出事就好,出了事对谁都不利的。”钟唯贤问:“那你的主意呢?”

 庄之蝶说:“编辑部快派人去给景雪送一份杂志,说明情况,把可能出现的矛盾处理在萌芽时期。”周说:“我去寻过了,她还没有回来。”

 庄之蝶再强调:“一等回来,立即就去!”李洪文说:“你放心,这事由我们办好了,今中午不要走了,周得了稿费,今要请你的客,让我们都沾沾光嘛!”周说:“没问题,大麦市街老贾家的灌肠包子,吃多少我买多少。”

 庄之蝶说:“李洪文还是老毛病,从来都是叫嚷别人请他吃,没听说过要请人吃的。”李洪文说:“这没办法,老婆管着钱呀!如果你护着周不请客,你就请请大家。”

 苟大海说:“咱们玩玩麻将吧,谁赢了谁请客。”庄之蝶问钟唯贤:“这行吗?”钟唯贤说:“你们又不玩钱的,你们玩吧,我还有个事,我就不陪你了!”庄之蝶笑了笑,和钟唯贤握手告别,送他出门了,李洪文立即关上门,说:“我们的领导怎么样?瞧那话多有水平,他不反对咱们玩。

 但若出了事,他什么责任也没有的,这就叫会当领导!”苟大海说:“他要会当领导,也不是干了一辈子还是个主编,连个处级干部都不是。”

 庄之蝶说:“他一辈子胆小怕事。”办公桌就横过来,李洪文从桌斗取了麻将,周又给各人面前放下茶杯、烟灰缸。

 庄之蝶对周说:“这里人多,你就不要玩了,能帮我去一趟市报社吗?”周问:“什么事?”庄之蝶说:“这里有一份写企业家的稿子,你直接送给报社文艺部张主任,让他越早越好地登出来,”

 周高兴地去了,庄之蝶、李洪文、苟大海和另一个年轻的编辑小方开始打点执风,结果庄之蝶坐东,李洪文坐西,苟大海坐北,小方坐南。李洪文却要和苟大海换位子,说庄之蝶有钱,今一定要他出水,而苟大海牌艺不高,看不住下家的。

 庄之蝶说:“不是苟大海看不住我,是你属木命,北方位属水。”李洪文说:“你也懂这个?”庄之蝶说:“我懂得你!”

 李洪文倒脸红起来,说:“我说过的,今就要赢你,你带了多少钱?”庄之蝶下鞋来,鞋壳里平铺了二十元钱。

 苟大海说:“庄老师真逗,钱怎么装在那儿?”庄之蝶说:“以前我还在文化厅的时候,钱欺负过我,现在我就把它踩在脚下!”李洪文说:“那么两张,顶得住我一个自扣吗?”庄之蝶说:“这别担心,你赢了我借款付你。

 可你也要知道,我最善于白手夺刀。”开场第一圈,庄之蝶果然自扣了一庄,平和了一庄,气得李洪文直骂牌是沟子,不抽烟的人偏要庄之蝶一支烟,说要沾沾红人的光,一支烟未完,倒呛得鼻涕眼泪地直咳嗽。说到烟,小方就问起庄之蝶在文化厅工作时是不是老钟唯贤的烟,这样从钟唯贤的烟自然说到钟唯贤,庄之蝶问:“老钟现在日子怎么样?他老婆还来单位不?”

 苟大海说:“老钟够苦命,二十年右派,偏偏又娶了个恶婆子,前一个月初三那恶婆子又来了,当着众人的面竟能把他的脸抓出血来。”庄之蝶说:“他有什么办法!

 我还在文化厅时,他们就分居着,老婆一来,他就慌了,大家都劝他离了婚算了,可那婆子就是不离。没想他也真能凑合,现在了还是这样!”

 李洪文打出一张牌,庄之蝶要吃了,李洪文又后悔说打错了,收回去重新打了一张牌,说:“我倒有个机密。你们谁也不能传出去!”小方说:“李老师一天到黑总有机密!”

 庄之蝶说:“李洪文有特务的才能,当年严副厅长和韦寡妇谈恋爱,他是第一个发现的,他能藏在厕所四个小时,观察厕所对门的韦寡妇房里,严副厅长是几时几分进去的,几时几分拉灭灯的。”

 李洪文说:“后来怎么样,他们不是结婚了吗?”庄之蝶说:“正是人家要结婚,你那监视有什么价值?”李洪文说:“这他们倒感谢我的,我公开了机密,才促成了他们一场好事。”庄之蝶说:“好,好!老钟有什么机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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